好诗能经得起细读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董胜

     我们喜爱诗歌的理挺简单，那些优秀的诗歌打动了心灵，尤其诗的语言、呈现的意境、味气让我们难忘。一个诗歌写作者写成什么样子，往往是他自己的修养、情感和经历所决定的。诗人用心写诗，好的诗歌能够经得起人们细读。

    路也一直坚持朴素优雅的叙述风格，她的诗歌注重日常生活的审美。路也是学者诗人，她的诗歌充满生活气息，诗人有首《抱着白菜回家》，写她抱着白菜走在结冰路上“在暮色中往家赶/这棵白菜健康、茁壮、雍容/有北方之美，唐代之美”，“想跟它结拜成姊妹/想让天气预报里的白雪提前降临/轻轻覆盖它的前额和头顶”，这一句句看似夸张的赞美平添了诗的意趣，也让我想起在商场挑白菜时，身旁老人拍着一棵又大又好看的白菜对我说，“拿这棵，多瓷实”。

      有着童话色彩的《野菊来函》内容是写给诗人的，诗里主人公首先介绍自己“我的清香已渗进秋天的动脉和静脉/石头和石头受香气牵连7结为了兄弟”，多可爱的野菊啊，自信友善而又率真，野菊接下来向诗人提出要求和邀请，“你何时到南山来/我想请你指挥一个漫山遍野的乐队”，“是的，我已得到了天空的允许/成为一丛野菊，不进入任何园圃”，这样的表白，又让人平添了敬意。

      路也日日常生活的审美延伸到自然万物，在她的笔下不起眼的野菊也充满了生机，不卑不亢，甚至有了不凡的气度。诗人在《江堤》一诗写到“臂弯里拢着满满的青草和花，散落其间的房屋多么安静/那些低首劳作的人，把远远的天空当做誓言/在认真地刺绣着大地”，诗歌所呈现的精神的美不言而喻。

      诗人曹峰峻写诗写散文，在纪实文学领域也颇有建树。他写母亲写家乡的风物，饱含深情，别有一番滋味。在《米酒》这首诗，他写到，“在乡下我看过母亲做过米酒/我惊诧那些茧手和蓝布/是怎样让大米脱离形态/又怎样脱离身体出来/成为感情的易燃物”，诗人在娓娓道来中展开美的情愫，“如今我远离乡村/常常纸上进入《诗经》挑酒小卖，遐想中的诗人认识到“让我在这个世界做客人也做主人/让我看见村庄的粮仓/如何打开今天的喉咙/面对多愁善感的游子遍遍喊魂”，诗人在这首诗里有着深层次的表达，有着让人沉浸其间百般滋味的感受。

       曹峰峻早年有一首触动心怀的诗歌《碑》，开篇“独醒于风雪和神祗之间/这人类纯净的寄托/仿佛一把利锯/缘世纪之痕拥入心核”，诗人无需交代烈士是谁，诗中弥漫的肃然气息正浸润身心。“骨环套接的邮路/时刻传递一则动人的故事/让世界领略一种精神一种超越”，随着诗人情绪的推进，诗中的人物形象愈发清晰，读者感受到了血脉里的悲壮。“人注定是自己的/一只白蜡/活过爱过/然后在一双目光里燃尽”这首深沉伤感而又弘毅的诗怎能不感染读者。

诗人在一些熟悉的题材也写出了新意写出了气势。他在《草鞋》一诗写道：

草鞋是顶着寒风编就/草鞋是冒着苦雨成名/烧不尽的野草/是她的筋骨

草鞋是一种植物/它的血脉深入泥土/于世间最不平处/倾听大地的心声/去抚慰苦难/去踏平坎坷

草鞋暖遍了雪山/唤醒了春天/绿遍了二万五千里/长成了中华民族/不朽的精神标本。

诗人在作品中折射的写作态度和艺术感染力，也赢得了读者的尊敬。徐涛、林杉等著名朗诵家诵读过峰峻多首诗歌。

执拗正直的写作者，长期以来在文字中培养起来对这个世界的深情，通过他的文字传达出与众不同的精神气韵。

武汉诗人江汉不少诗歌一次次触动我，他的诗歌涉猎宽泛，写工厂诗也写乡村诗，他笔下的乡村是忙碌的，有味气，充满生机。《村口老槐树》如同一幅风俗画展现在读者的视野。不是吗，“老槐树就是一条竖着的村路/树叶穿过身体，都连着村民的心呢/村民们的眼里，也都藏着一树幽深的槐花”。

诗人在《阳光的暗角》写长者“打了花边的草帽，顺手摘下头顶的斑斓/披着荫，挂着冷，扛着锄头，或者犁铧/穿过一亩三分地，默默地来来去去/任风把他歪扭的脚步，吹轻，吹远”。长者“在谦卑的命运里低头。从来不说，苦与甜/只与光景同行，却总藏在光明后面”，，诗中塑造了乡间长者勤劳的形象具有普遍性，许多中国农民就是这样默默劳作一生。

写张家界的诗歌有许多，我却时不时沉浸在江汉写张家界《风景这边独好》这组诗，“沿山所见，有的美看得见，有的美却看不见/看得见的美站在那里，为的是让我看见/让我在心中泼墨，绘浓的、淡的、干的、湿的写意画/看不见的美，给我的黑那么深，让我看不见自己”，诗人在写眼前的风景也在写人生写自己，“山风，一遍遍地唱，我一回一回地醒/大山由简至繁，一层层往高处走，一坡坡往深里开”，诗的浓厚意味在不经意间让你也有了攀登的愿望。诗人的美学修养和对语言的提炼可见其功力。

江汉《冶炼钢铁》等诗总让我勾起对工厂的回忆，年轻时同为操作工人的我们对钢铁对工厂有着深深的感情，我在《深刻》一诗留下“一些熟悉的名称呼吸在手上/钢铁坚定的声音环绕着我们”，因而很理解他的工厂诗歌。

一位诗人的写作视野离不开他的成长环境，于学一自小长在群山环绕小山村，对山野林木有着深深的感情，他的笔下有记忆中山野的蓬勃、凋零，有上九盘一览群山的豪迈，他倾听着生长青草、野花和灌木的小山坡忧郁的心事。他在《小山坡》一诗写到：不为人知的小山坡/虽然如此孤独和矮小/却总是满怀坚韧和执着；风吹雨涤/不能让我 低下头颅/世事沧桑 不能阻止我的花开花落。

《荒坡》这首诗以第一人称叙说，塑造的形象清晰而坚定，“我周身依然长满荆棘和山草/以及形形色色的花朵/星星点点，散落其间/一年一度 为我的衣装锦上添花，乐观、知足，诗人以荒坡代言人的身份在讲着自己，“我的胸中 依然垒满沉重的岩石/像沉重的思想/因忧愤而生荆棘/因焦虑而生山草/那么，这朵朵野花/肯定是由于心情愉悦/而滋生和绽放了”，由外在人们所看到的一年年花开花落，荒坡的内心也有着沉默、失落抑或愉悦。它没有成为风起云涌的巍巍峰岭依然坚守在此，“依旧在岁月的脚步声中/草青草黄，花开花落”，读者朋友，你是否重新认识了荒坡，发现了荒坡身上朴实的美。

于学一山野诗歌富有生机，从诗歌题目《春天，蹲在山头的云》《梧桐苗遭了虫子》《西峡谷，一棵栗子树在喊》等等，动感十足的诗的题目就引发读者好奇，诗人把看到的疑惑的感受到的种种情绪表达出来，朴素而真切。。

女诗人颜梅玖的不少诗歌值得品味细读。不同题材的诗歌，她都有自己的独到的发现和来自内心深处的呈现。她的《落英》《我喜欢》《完整的大海》等诗歌都让人难忘。她在《大雪》一诗写到：

十二月，带来了更多的冷空气/雪开始均匀地落下/它们不绕过任何的事物：麦田，河流/高山，所有被放弃了的，甚至/这些思想的天鹅绒/还走进了我们空虚的身体/它们用柔软的力量/抚慰了夜晚和我们对它的渴望/它们放弃了界限，缓慢而无声地繁殖着/像我们的野心，无用而固执……

“ 一颗石头的安静/拉开了天空与尘世短距离”，诗人在《星星》一诗拉开序幕，“整整一个夜晚，它耐心地点亮黑暗的身体/那里面，水珠自叶尖滴落……”，“总是这样，在我们缺席的旷野/星星同黑夜一起消失”，层层递进的情感也在星空下展开。

诗歌是心灵的产物，我们从颜梅玖的诗歌看到了她观察的角度，联想空间的打开，感受到了扑面而来优美的语境。

江西诗人林莉的诗歌有着纯净的气息，她笔下的乡村是温暖的，适宜的，读她的诗带来愉悦的感受。在《轮回》一诗，“我想好了，今天/就按老树底的样子/好好细碎地再长一遍/让看见的人 从此有了全新的感受”，活泼调皮的语言一下子拉近了距离，蓬勃的愿望弥漫开来。风把眼前开着灯油菜花吹高/当它落到几个坟丘上/多少人间事 就一一低了下来，心绪的变化带来不一样感受。诗人的亲情对故乡的热爱真挚依然，她感受到“痛苦也是绿色的/几乎就是薄暮中埋伏着的虫鸣”，沉静的美呈现在读者的视野。

新时期以来，我读到康雪、林莉、艾诺依等女诗人一些优美而有深度诗歌着实打动了。她们大都在乡村长大，我在阅读时却看不到前些年一些写乡村的诗歌单一表现，她们也有苦涩有失落，但她们的诗歌更多充满语言的活力和生命的光彩，她们内心的沉静、执着和热爱也使得年轻的诗歌耐人寻味，自然也经得起读者一遍遍细读。